-- 像我兒時所描繪的勇士般，沒有勇氣。
在你的身後，比起戴上頭盔，我倒是寫下歌詞。
抬手將不沾鍋裡的煎蛋放入瓷盤中，林在範把鍋子放進水槽中，轉身將手擦乾。
帶著淺笑的對著客廳喚道：「榮宰，吃早餐了。」
昨晚好不容易從墓園回來之後，崔榮宰一到家就呈現癱死狀態，林在範自己身心也都疲憊到了個極點，結果還是得強迫崔榮宰去洗澡再去睡覺。
等到他自己終於可以睡了，一進房間便看見那人睡死在大床上的模樣，嘴角流著小小灘的口水，讓林在範傻在門口很久。
還以為他們的最後一晚會過得多浪漫呢，結果還是敗給了那個貪睡鬼......
想到明天早上就見不著自己此時最珍愛的人，在範染上了極其複雜的心情。
不知道該怎麼說，胸口悶悶的。
他以為自己大概很習慣心痛的感覺了，卻在最後如此重要的關頭又開始迷濛了起來。
幸福是長著翅膀的，在他開始沈溺於其中，想永遠抓住它的時候，卻偷偷找了個空隙，悄悄的鑽出了他的生命。
暗自攥緊拳頭，林在範輕輕的嘆了一口氣，抬眼，便與趴在流理台上的人，默默的對上了雙眸。
雙方都是沉默。
「呃…...早餐是可以吃......的、嗎？」
「嗯。」把盤子推了出去，林在範勾起嘴角。「走吧，我們去客廳吃。」
拿起盤子，榮宰小心翼翼的走著，深怕自己一個疏失，就讓他最後一次能品嚐的早餐掉落在地上。
默默的感受到了身後那人有些焦慮、有些哀傷的氣息。
他知道他們兩個現在內心都在想著相同的事情。
今晚告別，而明早不再相見。
回來的時間說長不長，說短不短，崔榮宰不知道資格究竟能改變什麼事情，但是只要能多一天陪著林在範，他就覺得自己歸來的道理，似乎越來越能釐清了。
「在範。」
將盤子放在桌上，崔榮宰心中盤算著該怎麼跟愛人開口，他手指輕輕摩娑著指間的那枚戒環，稍稍鼓起了勇氣。
「我想見慕暘一下，你可以幫我聯繫他嗎？」
彷彿早就知道榮宰會向他請託這個難題，林在範苦笑著嘆聲氣，聲線微微沙啞著。
「嗯，我幫你。」接著他看向盤中。「那你先吃吧，我去打電話。」
「哦，謝謝。」
看著林在範轉身而走的背影，崔榮宰突然覺得他們之間，在這最後一天，好像隔了一道牆。
他的身軀，林在範的心。
隔了沒幾分鐘，林在範拖著沉重的腳步，走回了客廳，手上緊緊抓著手機不放，對著榮宰扯出一個不太自然的微笑。
「可以，他大概中午以前會來。」
稍稍一頓。林在範試探性的問道：「你跟他，是要談些事情嗎？」
「嗯......」回答的有氣無力，榮宰深怕林在範會執意要待在自己身邊，與慕暘面對面談那些他們選擇隱藏的事。
可是，如果不讓林在範旁聽的話，那現在，慕暘看不見他，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，他要怎麼與慕暘溝通？
想到這裡，心就一陣煩亂。
張望著四週，榮宰還在腦袋中思考他們能溝通的方式，就發現自己的面前被林在範輕輕丟了一本東西過來。
更正，是筆記本。
訝異的看著林在範，榮宰伸手翻了翻筆記本。
隨後本子的上頭又被丟了隻筆過來。
他懂了林在範的用意。
「我不會要跟你黏TT。」讀懂了方才崔榮宰內心的小煩惱，在範一臉滿不在乎的說著，兩手空空，隨性的往旁一擺。
「跟他溝通用寫的大概能明瞭吧，不然如果你們要談的是不想讓我知道的事，這樣子會很麻煩。」
什麼都想好了。
林在範是往後大退了一步，他豁出去了。
滿是感激的望著林在範，要不是自己嘴上還有剛才吃煎蛋的餘油，不然崔榮宰這會兒可就要直接往那人臉上胡亂親幾口才肯罷休。
「謝謝！」努力的用眨眼來討好林在範，榮宰對著他，露出了今天第一個溫暖的笑容。「我愛你，林在範！」
看著愛人燦爛明朗的笑容，林在範對於待會兒自己要作出的舉動感到有些的......不好意思。
如果崔榮宰知道他會躲在門後偷聽的話。
門鈴在十點鐘準時響起。
崔榮宰抬頭看了一眼正在畫設計圖草稿的林在範，默默的咬了一口用叉子叉著的水果三明治。
火速把口中的食物吞了下去，榮宰從地板上跳了起來。
「唔......我去開門！」
蹦蹦跳跳的想跑到玄關處，卻被林在範中途攔下。
「等等，你是想嚇死他嗎？」在範苦笑著。他以為方才榮宰與他的對視是在盤算自己該不該去開門，沒想到只是為了再多吃一口三明治而已。
說有多兩光就有多兩光。
後知後覺的想起了只有林在範看得見自己的事實，榮宰摻雜著失落的“哦”了一聲。
默默的走回去，一屁股坐下。
還嘟著嘴唇。
林在範看著他委屈的模樣，輕輕的搖了搖頭，然後轉身走向玄關。
門應聲打開，慕暘穿著灰色的大衣，有些焦慮的站在門外。
一看見林在範，便忍不住開口：「最近都沒有看到榮宰，他還好嗎？」
「你先進來吧，外面很冷。」
側身讓人進門，林在範把室內拖鞋擺在慕暘的面前。
「他在客廳。」
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到了客廳。
看著眼前的場景，林在範與慕暘都是明顯一愣。
「在範......榮宰呢？」
他理所當然的看不到崔榮宰，但是林在範被愣住的原因可不是這個。
而是那名正對著自己扮著奇醜鬼臉的男孩。
林在範扯了扯嘴角。
這個崔榮宰，知道其他人看不見自己就變得這麼放肆。上次在接駁公車上還硬要自己親他。
快速的整理好自己的心情，林在範指了指榮宰正站著的位置。
「在你面前。」
「呃......？」慕暘有些慌張。
「你看不見他是正常的，自從某一天開始，除了我以外的人就看不見他了。」
林在範緩緩道出事實，看著又跑回去振筆疾書的崔榮宰，神情頗有無奈。
沉默了一會兒，慕暘才輕輕的抬起頭。「所以，之前你突然找我回學校，是因為發覺其他人看不到他嗎？」
「嗯。」
難怪那個時候林在範的臉色就異常蒼白，異常恐怖。
等等，慕暘心中一驚，快速的心算了一下。
「榮宰是今天晚上就會離開嗎？」上次見面的時候他們倆個有討論過關於剩餘的時間，如果按照這樣子計算的話，那麼崔榮宰離開的時間，將會是今晚。
他瞥了一眼林在範，害怕眼前的這個男人會承受不住愛人的離開。
「嗯。」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，林在範上前把坐在地板上的崔榮宰拉起身來。「不是要談事情嗎？快點去吧。」
在看不見崔榮宰的慕暘眼裡，這個畫面詭異極了。
但是他強壓下心裡頭的疑惑，走上前去。
林在範用手指了指榮宰的臉，示意慕暘他在那兒。
「榮宰......？」
與林在範互望了一眼，榮宰飛快的拿出了剛才寫好的筆記本，翻開了內頁，攤開在慕暘的眼前。
大大的四個字。
“我在這裡”
慕暘會心一笑，似乎也接受了崔榮宰以這種方式跟自己溝通。
「你們聊吧，我先去後面整理東西。」林在範很適時的退開了，與榮宰對眼了一會兒，便拖著沉重的腳步，緩緩離開了客廳。
靜謐了幾秒，慕暘對著看不見、可是知道崔榮宰在的那個地方，率先開口。
「你，找我嗎？」口氣中帶著些許的疑惑，慕暘看著筆記本上寫上的幾個字。
“嗯，想談談”
正想再開口，白紙上又被寫上幾個字。
“先坐”
他苦笑著點了點頭，順勢坐到了沙發上。望見筆記本被擺在右側的沙發上，慕暘便了解此刻的崔榮宰正坐在那兒，他輕輕眨了眨眼睛。
“我是來告別的”
「呃......」看著那大大的六個字，他感到有些慌張。
雖然明瞭今晚崔榮宰就會和他們分開，但是在“親口”知道這項事實的時候，他還是覺得不可置信。
執筆的速度很快，崔榮宰拼了命的在紙上寫下自己所想表達的話語。
縱使範圍有限，但他還是想好好感謝回來的這幾天，慕暘為他所做的一切。
“謝謝你”
他笑了。「不用謝，沒什麼好謝的，我們都是想保護他，不是嗎？」
慕暘很自然而然的聯想到了崔榮宰與他相約要保密的那件事。
眼睫毛輕輕一顫，崔榮宰垂直筆，有些不知所措。
停頓了幾秒，他再次拿起筆，在下一頁的白紙上寫下了幾句話。
在這過程中，慕暘只是靜靜的看著那逐漸被字給填滿的紙張，表情若有所思。
悄悄的探頭從後方望著這幕景象的林在範，內心不禁感到焦慮。
他並不是不想尊重崔榮宰。只是，那個人今晚就要離開，至少，好歹也讓他知道事情的半貌。
從一開始榮宰就說過了，那是件會讓他怪罪自己的事情。林在範真的很想知道。
是不是......與那場車禍有關？
這幾天，他似乎沒有再出現頭痛欲裂的症狀，但是先前在喘不過氣的時候，他所看見的那些畫面，一直盤旋在他心中。
緊緊纏著不放。
崔榮宰與慕暘的談話大概隔了一個多小時就結束了，林在範在聽見慕暘說出“可以”兩個字的時候，便躡手躡腳的跑到了後頭的儲藏室裡，假裝自己正在整理東西。
聽見大門關上的聲音，他才再次悄悄的打開了房門。
恰好與崔榮宰對上了雙眼。
那個人眼裡滿是喜悅。
「我送慕暘走了。」
林在範裝作不知情，輕輕的點著頭。「你們都聊些什麼？」
崔榮宰毫不猶豫的在唇前比了個“噤聲”的手勢，讓林在範看了忍不住小小的抱怨了一下。
「怎麼都瞞著我......」
「每個人都有秘密的，那是屬於我和慕暘的秘密，你這個第三人不能知道。」
說的刻意，榮宰牽起林在範的手。
「好啦，我們接下來要做些什麼？」
林在範抬眼瞥了懸在牆上的時鐘，輕輕嘆了一口氣。「吃飯，吃完我再拿個東西給你看。」
真沒有想到他們兩個竟然談快兩個小時，自己也偷偷的在暗處看著他們兩個的互動，一方面是要確認慕暘能不能接受這樣子的崔榮宰，另一方面，其實是他自己想從慕暘的神情或是話語中，拼湊一些線索，好理解崔榮宰口中的事情。
口中含著一大塊的草莓布丁，崔榮宰偏著頭，神情帶著疑惑的詢問林在範。
「這是什麼的設計圖？」
「說真的，我以前一直有個想親自建出我們家的願望。」攤開設計圖，在範微笑著解釋道。「住在離市區稍微遠一點的地方，不用什麼華麗的設施，只是我們兩個簡簡單單的在那兒過完剩下的人生。」
他指著圖上一處用綠色填滿的方框處。
「你喜歡花花草草，我們就在一樓庭院種你喜歡的植物，我想要繼續替人設計，就在庭院的對處，看著你照顧花草的身影，默默的從那之中找尋靈感。早上不是被鬧鐘吵醒的，而是被刺眼的太陽給叫起的，上午我們可以各自做著各自想做的事情，中午看著戶外的景象吃飯，聊一聊我們上午都做了些什麼，再一起規劃待會兒想做的事情。」
眼眸充滿了憧憬，林在範繼續說著。
「每天下午都可以做不同的事。你如果想要盪鞦韆的話，我可以去買材料替你建一個。我們合力做完，然後再一起享受成果。晚上，我們可以聽著蟲鳴聲，看著天上掛著的漂亮星星，一起吃著飯，一起擦掉下午所流的汗水，彼此細數那些發生過的趣事。」
說著說著，他不禁悄悄的攥緊了在腿旁邊的拳頭。
「洗澡，吹乾頭髮，然後關上燈，點上漂亮的小夜燈，我們可以互相抱著，看著你、我，滿足的笑臉，再沉沉的睡去。一天就這麼過，明天再來，後天也是，往後的每一天，都是一直、一直的照著這個方式走，你如果嫌棄了，厭倦了，我們也可以偶爾離開家裡，到外面旅行，就像以前一樣，我也喜歡攝影，我們可以去國內或是國外，再一起創造屬於我們倆個的回憶。」
一口氣說完自己想了很久的事。
林在範覺得有些尷尬，扭過頭想看看崔榮宰，雙眼卻直接被那人有些冰冷的雙手給覆蓋住。
「你聽我說。」崔榮宰擤了擤鼻子。「我不知道原來你都有規劃......你其實很浪漫嘛，林在範。」
他在哭。
一股疼痛在胸口蔓延開來，林在範的手搭上了崔榮宰的腰部，緊緊的抱著他。
「榮宰，我打算要開始蓋這間房子了，不管怎麼樣，不管明天是什麼，我都要完成它。」
他想一起創造回憶的人即將離開，但那原本該是盛著幸福的空殼他想留著。
快窒息的時候，拿出來，看一看、擦一擦，捧在手心上，即使是流著眼淚，也要好好的看著它。
「謝謝你。」
崔榮宰說完這句話後，隨即號啕大哭，跪著靠在林在範的肩上，緊緊抓著他的衣服不放，像個孩子似的。
這是他回來之後，第一次這樣放開著大聲哭泣。
「林在範，我真的好愛你。」
慕暘困惑的望著崔榮宰。
「怎麼了？」
看著努力抑制著顫抖的崔榮宰，慕暘本意感受到一股說不上來的哀傷。
「我知道你喜歡他。」
兩行淚水終於滑落那人清秀的臉龐。
瞥見崔榮宰流淚的模樣，慕暘沒辦法克制自己的撇過了頭，盡量不與那飽含許多感情的雙眸對上。
「所以，在我離開之後，可不可以......好好的、好好的，照顧著他？」
喘不過氣，慕暘奪門而出。
淚水終於滑下他的雙頰，他沒辦法......再聽下去了。
抱歉拖的有點久，實在是因為要完結了特別難寫，所以就一點點一點點的慢慢寫著。
下篇完結。
但是第四十二章也是個艱難的挑戰，我沒有把握結局能不能寫的好(๑•́ ₃ •̀๑)
（應該會是個大長篇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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