熱騰騰冒著煙

「喂，我們的關係究竟是什麼？」

前方的男人頓住了，挺直的身體依舊孤傲站在皎潔的月色下。

沉默了許久，一道略帶沙啞的嗓音傳了過來。

「就只是朋友而已。」

他繼續走著，始終沒有回頭。

*

「你們兩個到底要拖到什麼時候啊？」崔榮宰笑著說道，將一杯熱騰騰的黑咖啡放在王嘉爾的辦公桌上。「說真的，不考慮告白嗎？」

嘉爾疲憊的揉了揉微微發疼的太陽穴，拿起了杯緣有點燙口的咖啡，輕輕的抿了一小口。「他又不喜歡。」

榮宰愣了一會兒，趕緊拉過一旁空著的木椅，坐到了王嘉爾的身邊。「不喜歡告白還是不喜歡你？」

「我不知道。」嘉爾搖了搖頭。

他對於自己和林在範的界線一直有點模糊，兩人之間的互動也很曖昧，他不清楚林在範的心裡到底對他是什麼樣的感情，好幾次他在想把兩人的關係拉進時，都被林在範默默的忽視掉了。

很迷惘，很茫然。

「嘖，我看不至於啊，你之前被別家公司的老闆纏上時，還不是他天天守在你家門口接你上下班。」榮宰嘆了一口氣。「怎麼可能不在意你？就算是朋友也不至於做到這種地步。」

「但是我們出差時分房睡，晚上想拿點東西給他時也被拒絕了。」他口氣有些落寞。

「或許他只是不喜歡別人進他的房間而已。」

畢竟這點崔榮宰可是有過親身體會過的，他之前到好友朴珍榮家的時候，一進門就被迫噴灑了全身的酒精，衣服褲子都必須換掉，晚上想拿點消夜零食出來吃更直接被朴珍榮轟了出去。

想到這裡，榮宰委屈的撇了撇嘴。

「總不能這樣一直拖吧，萬一有一天你們之中的某個人突然說要結婚了呢？」

王嘉爾愣住了。

「你想想看，林在範結婚你能接受嗎？」

他使勁的搖頭。只要想到林在範要結婚的模樣他的心就像被緊緊攥住般疼痛。

「那你結婚的話你覺得林在範會有什麼樣的反應？」

失控？嘶吼？咆哮？

「......我覺得他只會淡淡的點頭，然後說聲“祝福”。」嘉爾苦笑著說出了這句話，但是只要一想到林在範認真平靜的對著他恭賀，他依然會覺得喘不過氣。

「嘖。」榮宰又嘆了一口氣。「他怎麼可能那麼淡然。」

「他平常就是那個模樣的不是嗎？」嘉爾拿起咖啡，啜飲了一口。「我也想不出他會有什麼其他的反應了。」

“林在範是個木頭” 崔榮宰默默的在心底為他加了一條備註。

「嘉爾，待會兒把資料袋拿到王經理辦公室那邊。」

看見段部長走了過來，嘉爾趕緊起身對他點頭。「我馬上拿過去。」

“辛苦了” 一旁的負責接電話的一個小女孩做了個口型。嘉爾對她投以苦笑，便趕緊抱起一疊厚重的資料袋，往經理辦公室走去。

「嘉爾？」

一道熟悉的呼喚傳了過來，王嘉爾不得不停下腳步吃力的抬頭看向聲音的出處。

「怎麼自己抬那麼重的東西？」林在範穿著一貫白色的襯衫，黑色領帶用最簡單的方式繫著。「需要幫忙嗎？」

嘉爾連忙搖頭，裝作一臉很輕鬆的說道：「沒事的，我自己可以應付，你的部門待會不是有會議嗎？快去忙吧。」

林在範看了一眼王嘉爾硬是擠出笑容的清秀臉龐，有些遲疑。

「快去吧。」他催促道。

林在範嘆了一口氣，拉了拉打的有些緊的領帶，轉身離開。

嘉爾佇立在原地，雖然剛才是他讓林在範離開的，但心裡就是有股說不出的酸澀感。

他甩了甩頭，繼續抱著那疊資料走向辦公室。

「今天下班大家去喝點酒吧！」崔榮宰朝氣十足的在辦公室中央喊道，因為是快接近下班時間，所以幾個比較喜歡偷閒的高層已經先走了，他才能如此肆意的吶喊著。

「嘉爾，去不去？」

王嘉爾愣愣的“啊”了一聲，接著下意識的看向自己桌邊還未整理分類好的簡報資料。

榮宰順著他的視線看去，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了幾分。「怎麼還這麼多......」

「沒事的。」嘉爾趕緊安慰他。「你們先去，我晚一點就會到。店的位置你們到了再發給我就可以了。」

崔榮宰原本失落的臉龐又展開了笑顏。「好，那我們就先去了哦！」語畢，他不忘再提醒王嘉爾。「你一定要來。」

「知道了。」他笑道。

在一群人都往出口方向走去時，嘉爾心底不禁升起了一股失落。「大家做事都好有效率呢......」

他翻開了厚重的本子，開始一一的對著上面的數據。

結束了一本，王嘉爾抬頭看了看上頭掛著的時鐘，已經過了快一個小時，他伸手拿向其他疊的資料，依照他這個速度，全部整理核對結束應該會在四到五個小時以後。

他已經沒有時間再嘆氣了，只好加快速度處理那些資料。

「這邊就只剩你一個人嗎？」林在範拿著手上的咖啡杯，腳步輕緩的走了過來。

嘉爾被他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嚇到了，立即轉身看向他。「嗯，他們都下班了。我動作比較慢，所以資料還剩一點。」

「是喔。」林在範輕點頭，然後往後方的隔牆一靠。「好像都去喝酒了呢。」

嘉爾點頭。「是啊，是榮宰提議的，你們那邊沒有人去嗎？」

「他有過來我們這邊問，幾個男生跟著他一起過去了。」

王嘉爾笑的挺開心的。「榮宰真的跟誰都很熟。」

林在範看他的笑容看到愣住了，忍不住伸手摸向他頭髮微微翹起的腦袋。

「做什麼呢。」嘉爾笑著躲開了林在範的手，用了個揶揄的表情，戲謔著剛才沒能碰到自己的男人。

林在範手下一空，看著嘉爾有點淘氣的笑容，不禁又伸出了另一隻手。「這樣子就逃不掉了吧。」

他一隻手架住嘉爾的肩膀，另一隻手霸道的直接對著他的頭揉了上去。

王嘉爾這次不反抗了，閉上眼睛任由林在範有些粗糙的手掌揉著自己的腦袋。「被摸頭的感覺真好。」

「是嗎......」林在範低笑。「所以你不用趕工作了？」

嘉爾馬上睜開眼睛，下意識的往桌上望去，厚厚一疊的資料夾正提醒著他，他的工作還沒結束，再這樣子和林在範玩鬧下去就不用回家了。

嘉爾輕輕的嘆了一口氣，躲開了林在範的手，然後繼續坐到辦公桌前開始分類起資料。

「你應該可以回家了吧？就先回去吧，不要待在公司了。」

林在範看著嘉爾略微熟練的動作，托起了下巴思索著。「如果我說我想去喝酒呢？」

“碰” 手上的簿子掉了下去，王嘉爾一臉愕然的看著林在範有些認真又有些發笑著的臉龐。

「怎麼這麼不小心。」在範看他嚇傻的表情，彎下腰替他把地上的簿子撿了起來。

「你……」嘉爾想不出他該說些什麼，他從來就沒有看過林在範和其他同事一起去應酬或是相約喝酒聊天，雖然林在範在公司也不是會讓人容易忽視的人，但畢竟他不是會輕易參與這些沒有必要性的事務。

「怎麼突然說想去？」

「我不是說想和崔榮宰一起去。」在範輕輕的嘆了一口氣，揉了揉他的頭髮。「等你忙完，我們再一起去喝點酒吧，我也好久沒跟人下班後一起去喝酒解愁了。」

「呃......」嘉爾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看林在範認真的臉龐，攤手道：「我這些做完還要很久耶。」

他原本是打算如果崔榮宰打電話來催他的話，他就把這些資料帶去居酒屋處理，雖然他知道這樣子崔榮宰一定會在店里大聲嚷嚷著說他煞風景。

「沒關係，我幫你。」他這麼說著，拉過一旁的椅子，就坐在嘉爾的左側，開始拿起了旁邊一疊的本子。「這些事我以前也做過，多少還記得一些，可以幫你的。」

「你如果真的想喝酒的話，我可以陪你去，不過不一定要今天啊......」王嘉爾尷尬的說道，想伸手把林在範手上的資料抽回來。

林在範拉住他的手。「就今天而已。」

嘉爾只好乖乖的“哦”了一聲，收回自己的手，有些心不在焉的處理起自己的工作，期間還裝作不經意的偷偷看向林在範的表情。

他似乎挺鎮定的。

那自己怎麼會這麼心亂呢......

王嘉爾撓了撓頭，似乎無法理解林在範的淡定。

「這樣子都完成了對不對？」在範手上握著一隻水性黑色原子筆，輕輕的打了打嘉爾的肩膀。「你那邊呢？」

「都快好了。」他揉了揉發痠的眼睛，聲音因為疲憊而略顯沙啞。「謝謝你，在範。」

「不會。」林在範把筆放回榮宰的桌上。「你看起來很累了，早點回去休息吧。」

「哦，好。」嘉爾把桌上的東西收拾乾淨，遠遠的望向林在範漸漸消逝的背影，突然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。

他不是說要去喝酒？

嘉爾心裡暗叫聲糟糕，起身想追過去，但手機卻不適時的響起。

聽著那煩人的鈴聲，王嘉爾只好停下腳步，回到桌旁，接起了電話。「喂？」他口氣有些不太好。

「嘉爾啊，是我。」是崔榮宰，他那邊的聲音有些吵雜，幾乎快要蓋過他的聲音了，還隱隱約約能聽見另一個人在大聲抱怨著部長。

「你工作還沒結束嗎？怎麼不快點過來啊，我喝到快不行了，你來替我擋點酒啊。」

嘉爾聽到了崔榮宰略帶粗啞的聲音，也多少明白這人已經有點醉了。「你等等，我一會兒就過去。」

不能讓崔榮宰醉了自己走回家，王嘉爾心裡很清楚崔榮宰喝醉了是什麼樣的發瘋狀態，因為他會不停的問身邊的人他的名字，還會開始背自己的生辰八字，以及他幾歲時自己發生了什麼事情。

有一回，嘉爾接到朴珍榮的電話，傻傻的跟了過去幫忙抬回崔榮宰，隔天醒來他還隱約覺得自己耳邊繚繞著崔榮宰的嗓音。

太恐怖了。

嘉爾不禁打了個冷顫，伸手按掉電話，然後再打給另一個人。

朴珍榮。

上次拖自己下水的人，這次也別想躲過。

「王嘉爾！」崔榮宰悲憤的奔到了嘉爾身邊，身上的領帶都還沒繫好，襯衫也皺皺的很是凌亂，他一雙眼楮微微發著像小白兔般的紅光。

「你不是人，怎麼就把我丟給了那個潔癖鬼朴珍榮！」他忿恨的吶喊著，全身散發出一股濃濃刺鼻的酒精味。

那不是他昨晚喝醉酒散發出來的味道，而是在被朴珍榮“拖”回家時被全身潑灑的消毒酒精所散發出來的味道。

嘉爾看到他這個樣子，心底不禁有些想笑出口，但還是故作悲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。「我認為珍榮是最了解你的人，好險你沒出事。」

「王嘉爾！」榮宰指著他，但嘴巴終究還是沒有吐出其他的話，一臉莫可奈何的站在原地。

「回來了就好，乖，我去忙了啊。」他趕緊在榮宰和自己抱怨之前快點開溜。

王嘉爾掩著嘴角止不住的笑意，往電梯的方向走去，途中卻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。嚇得他趕緊抬頭道歉，卻對上了一雙淡然中帶些錯愕的眸子。

林在範。

「對不起。」他道歉著，語氣裡是濃濃的愧疚和歉意。

「沒關係。」林在範輕輕的搖了搖頭。

「我是指昨天晚上的事。」王嘉爾低下了頭，手指攥著襯衫的衣擺。「抱歉，原本說要陪你去喝點酒的，最後卻讓你自己先走了。」

林在範愣了一會兒，隨即輕笑道：「沒事，我那時候只是想幫你，而且看你那麼累了，也不好再打擾你要你陪我繼續去居酒屋。」

他原本的意思只是想讓嘉爾趕快做完工作回家休息，其實根本也沒有多大的意思一定要他陪自己去喝酒。

況且如果他和王嘉爾去喝酒，那麼光是想像這個場景，就已經是說不出的一股詭異了。

「我今天的工作比較少，應該可以準時完成......」嘉爾有些猶豫的抬起頭。「今天補去喝酒，我請，可以嗎？」

林在範看著他緊緊攥著衣擺的左手，莞薾道：「好啊，那就麻煩你了，王同事。」他刻意的調笑，讓眼前的人不自覺的也放鬆了一口氣。

“今天晚上八點半，星矢居酒屋，不見不散”

林在範看著手中的手機，微微一笑，然後轉頭與坐在位置旁邊的部經理開口：「我今晚有點事，沒辦法再加班了，假日我會補回來的。」

部經理先是訝異的盯著他，反應過來後隨即拍了拍他的肩膀。「沒事，你可以請假，那些工作我再讓人替你補，不用掛心。」

「謝謝。」

他對經理道了謝後便繼續手邊的工作了。

林在範揉了揉眼睛，關掉了筆記型電腦的螢幕，他伸了個懶腰，拿起掛在一旁的黑色風衣外套，確認了時間後，他對身旁的兩位長官和部下說了“不好意思，我先走了”便快步出了辦公室的門口。

他走向電梯，伸手按了按鍵。身邊突然多了一個驚呼聲。

「噢...在範，是你啊。」

林在範看向站在身邊的王嘉爾，不禁淡淡的露出一個笑容。「今天這麼早下班？」

「啊，我請另一位同事稍微幫了我一點。」嘉爾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，另一隻手裡提著上班用的公事包，他眼神有些卻步的望向林在範。

「在範，你是要直接去居酒屋嗎？」

「對啊。」他爽快的承認了，接著舉起了手上跟嘉爾同款的公事包，笑著對他說道：「你也是嗎？那就直接一起去吧。」

嘉爾的臉有些泛紅，他緩緩的搖了搖頭。「我不是...我要去車站幫人買個蛋糕再過去。」

「蛋糕？誰生日？」

「不是啦，是我媽媽想吃的......在範你先過去好了，我等一會兒就會到。」

「嗯。」在範點了點頭。「記得訂位是用我的名字，老闆把我們安排在入口就可以看到的位置，應該很容易就找到。」

「那...你到了就先點東西吧，我去了再自己加點。」

仔細的打量著王嘉爾的神情，林在範看他握緊的拳頭，心底不禁覺得有些好笑。

「我怎麼覺得你是想直接和我去？」

嘉爾原本就紅的臉瞬間變得更紅了，他的聲音結巴，語氣透露著緊張。「哪、哪有！」

「算了......」

啊，電梯來了。

林在範紳士的擋住電梯門，用眼神示意王嘉爾先站進去，確認沒有人要再進去之後，他才鬆了手，自己也往裡頭一站。

「我跟你一起去吧。」

「呃？」他錯愕的盯著在範臉上掛著的微笑。「你怎麼......」

「別傻愣著。」林在範忍不住逗弄著嘉爾，看著他錯愕又驚喜的表情，內心不自覺的認為這個人有些可愛。

應該說是非常的可愛才對。

電梯到達一樓後，兩個人肩並肩的走到了地鐵站，他們擠上尖峰時段人潮爆滿的車線，吃力的踮起腳尖看著對方，臉上一齊露出了尷尬的笑容。

「蛋糕不用冰嗎？」

林在範提過嘉爾手中包裝精緻漂亮的盒子，有些疑惑的問著。

「沒關係的。現在這麼冷，就算不冷藏也差不多。」

「說的也是。」

兩個人走到了一家坐落在小巷內、面積略小的居酒屋，林在範率先拉開了木門，朗聲的對著裡面的老闆喊道：「我們有預訂的，入口兩位。」

中年男人從櫃口探頭出來。看了他們一眼，便點了點頭，指了靠近左門邊的位置。「坐那邊。」

在範拉著嘉爾到了位子上，小心翼翼的把蛋糕及公事包放在旁邊的木櫃上，接著再拿過嘉爾的包包，並排放在一起。

桌上沒有菜單，只有用黑色簽字筆在木桌板上寫了大約五項的下酒菜。剩下的似乎都是必須直接和老闆溝通談價錢的。

嘉爾蹙眉，眼神略微困惑。「你有來過這裡？」

「嗯。蠻久以前的。」林在範招了招手，讓一個動作熟練的小女孩來到桌邊。

「今天特別的有什麼？」

聽見林在範這麼問著，身穿高中制服的女孩，眼球一轉，順口就將自己已經熟悉到不行的限定菜單完整的背出。

嘉爾聽的有些發懵，回過神來，坐在對面的林在範正抬眼徵詢著他的意見。

「有特別想吃點什麼嗎？」

想了想，他脫口而出。「玉子燒。」

兩個人皆是明顯的一愣。頓了幾秒，林在範隱忍著笑容點頭，轉頭與一旁的女孩說道。

「兩份玉子燒。」

女孩埋頭記下菜名，接著腦袋一晃，偏頭看過兩個男人。「我們今天還有特製的鮭魚飯糰哦。你們要嗎？」

王嘉爾毫不猶豫的點頭。「要！」

「好，那就來兩份鮭魚飯糰。」

他們接下來又點了酒蒸蛤蜊，鹽烤雞皮，蔥燒牛舌，番茄松阪豬，明太子馬鈴薯，黑味噌湯以及兩大杯的啤酒。

王嘉爾看著對服務生微笑的林在範，不禁露出了有些遲疑的表情。

「怎麼了？」

「沒什麼......只是...我們這樣吃得完嗎？」

「你不餓嗎？」

「啊？」王嘉爾張著嘴巴，愣愣的看著林在範。而對方正用打趣的眼神望著他。

「放心吧，其實我還蠻餓的。」在範笑著說道。

嘉爾輕輕的點了點頭，慌忙把視線移開。方才被他暖笑的注視著，心底那股小火不由自主的迅速竄了起來。

剛剛稍微看了一下篇幅，發現這篇大概是我有史以來最長的一篇了（望天

總而言之呢，待到五月底六月初1：31完結之後就會開始著墨這篇了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