尹知其實表現得非常平靜。

 

平靜到王嘉爾心底覺得詭異。

但祭暘沒有說什麼。

 

 

回程的路上,三個人幾乎都沒有交談。有的話也只是祭暘指揮其他的醫生來幫他包紮傷口。

其實王嘉爾心底是難受的。

 

但這種感覺沒有強烈侵蝕到他,或許是他內心也還沒有認真接受到這個事實。

只是看著尹知過份平穩的情緒,內心湧現了一股愧疚。

 

 

說實話,閔和會死,不也是因為自己嗎......

 

剛抬眼,就看見祭暘淡淡瞥向自己的目光。

 

 

「別想太多,安靜養傷。」他擱下了這句話,就帶著手下先去處理其他的事情了。

 

 

王嘉爾閉上眼睛。呆呆地坐在原地,傷口還隱隱作痛,本來怕疼的他此時此刻卻覺得這種事已經沒什麼大不了的。

 

說起來,他也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回。

 

想著那時候學長充滿戾氣的眼神,身體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,頓時覺得人心果然不可測。

 

那樣看起來一個隨性的人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尹知站在書房的門前,對著那黑色的木門輕輕吐了一口氣,努力壓下手上的顫抖,轉開門把。

他看著裡頭站在窗邊的男人,舉起了手中的槍。

 

他不認為自己的這種行為可以帶來什麼結果,但他知道自己必須這麼做,必須的。就算是為了閔和。

 

也早就料到那男人一如往常的淡漠神色,眼底沒有任何的一絲驚慌失措。

 

 

尹知扯了扯嘴角,「我想告訴你很多事情。」

走進房內,他瞧見了側躺在沙發上的王嘉爾,表情雖然一愣,可沒有要將槍放下的意思。

 

「他睡了。」

 

尹知微微咬唇。哥哥在最後激戰的過程中發現了什麼事他大概知道一二,但總沒辦法將全部的錯怪罪到王嘉爾身上,因為他知道,到底是誰,才該為閔和的死付起責任。

 

 

「我跟哥哥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,這點你應該很清楚。我們在爸媽死後相依為命,我只有他了,他也只有我。我哥哥是個很認真的人,他想為失去父母、年幼的我擔起一切重責大任。所以,他也選擇到祭家工作,明明是個這麼優秀的人,但沒辦法過上正常人的生活,這全都是因為我。」

 

 

祭暘站在窗邊,點起了一根煙。

仍舊是那淡漠的眼神。

 

 

「我不否認我害他落入了這牢籠之中。但後來全都是他咎由自取的,他在你手下做事之後,雖然變得比較有生氣。但我總覺得,今天的這種局面,是遲早會出現的。我身為醫生,卻只能無能為力,只能在哥哥死後說出急救無效的這種話。早知道,我也該選擇一條殺手的路,或許這樣還能一起跟他行動,不至於落到今天如此地步。」

 

「祭暘。」他語氣摻雜著許多的痛苦,「你知道你對於他來說有多麼重要嗎。是,你是我們的老闆,是我們的委託人,但我們也是從很久以前就認識的關係了。我們一起經歷很多,一起搞垮當初害慘我父母、嘲諷祭家的許多人。我們一步一步變得強大。」

 

 

尹知在閔和的保護下安安穩穩地度過了求學的階段。

他不必擔心生活的各種開銷,只要有閔和在,基本上,哥哥能給他所有他想要的。

 

但也是在之後的某一時刻猛然回頭。他才發現閔和已經深陷到一個不可挽救的程度了。

 

所以尹知開始也在祭家底下工作,偶爾接個臨時的醫療委託,做各種隨心所欲的實驗。他想要和哥哥在同一個世界一起努力,不願意只看著閔和走向深淵。

 

「我曾經勸他離開你。因為你變得太可怕了。我不知道究竟原本的你就是如此,還是因為時間與其他的折磨讓你變成這樣。哥哥說不管是天生也好。後天也罷,但他願意與你一起展開黑色的羽翼。」

 

閔和更多的相信是那就是原本的祭暘,只是前期曾經受到壓抑,但從開始掌權、奪權時,本性就畢露無遺。瘋子也好,即使是魔鬼,可祭暘在他眼底卻是一道微弱的光。

 

已經黑暗的深不見底了。即使是一道接近更純黑的光,他都不想再割捨。

 

 

「哥哥在知道曾經接下你的委託時,很難得的,對我破口大罵。我知道他擔心我,可我也擔心他。你知道嗎,我真的計畫過把閔和敲暈,再趕快把他帶離你身邊。但他說,絕對,不會離開你。那時候我就想,莫非是你的病傳染到哥哥了嗎?如此的病態讓我覺得他很陌生。」

 

尹知瞇起了雙眼,「我忘了,其實我們兄弟倆本來也不是純粹的白,我們介於許多色彩之間,最終選擇了你存在的黑。然後也就因此離不開了。」

 

「我就問你,今天他的死。誰該為此負起責任?」

 

 

祭暘望著尹知摻雜許多痛苦的眼眸,淡淡地笑了笑,「你覺得是我嗎?」

 

尹知深吸一口氣,「我不知道。」

他看著祭暘不急不徐的模樣,突然領悟到了什麼。

有些病態的狂笑了起來。

 

語氣嘲弄,「你還是這副模樣。一點一滴,都沒有因為哥哥的死而改變心意,從來沒有動搖過......」

 

語句到了最後開始變得像在喃喃自語般,尹知眼底的絕望被放大數百倍。

 

他還是那個男人。

 

不論閔和在或否,都沒有改變過。

這樣的人,閔和為他付出的那些,存在,有意義嗎?

 

 

「我為他感到悲哀。」

 

尹知語音破碎的說出這句話。緩緩的將手槍給放了下來,視線仍是集中在祭暘的身上。

 

「如果當初我們不要認識你就好了。」

 

如果當初不要在那次的宴會上認識他的話,或許一切的一切都會不一樣。

他能完成自己的夢想,哥哥也能不再被這道上的總總束縛住。兄弟倆,大概到了現在也能過上一段單純的日子,每天晚上喝著小酒、快樂地聊天著。

 

如果當初能夠預料到後果就好了。

 

 

 

尹知深深地嘆了一口氣。

眼底逐漸被暗黑所包覆住。

他轉身而走。

 

 

 

 

過了很久,很久。

 

站在窗邊的黑衣男人吐出了一口煙。

他把視線收回,轉而看向窗外。

 

沒有太多的表情或情緒起伏,就只是站在那兒抽著自己的煙,也不知道時間究竟過了多久。

 

 

或許有一個小時。

 

 

忽然,他側眼看了過去,見著了站在自己身旁的人。

王嘉爾。

 

他沒有說話,只是靜靜地站在祭暘旁邊。

 

或許祭暘也很感謝這樣的他。至少能有足夠的時間與空間讓自己釐清一下目前的狀況。

 

 

「明天我會讓人帶你回去。」因為抽了太多的煙的關係,聲音變得有些沙啞。祭暘一如往常的淡然開口道:「我還你自由。」

 

「......為什麼?」

 

他沒有說話。也沒有再給予王嘉爾一個眼神,伸手把煙捻熄,拍了拍黑色的西裝外套。

轉身離開。在空曠的房間裡,只留下逕自站在原地的王嘉爾。

 

 

有太多太多的事突然湧現。

不想再更操勞了。

至少還給這當初最無辜,最不該被牽扯進來的人那原本就該有的自由。

 

 

祭暘走到院子裡。

抬頭望著漸漸昏暗的天空。

 

他抽出一根煙,掏出打火機,點上。

但這次他沒有放入嘴中,而是蹲下身子,將煙擺到了地上。

 

只多留了一眼。

便再度轉身而去。

 

 

 

這是他,對於逝去的那個人,所表達的一種惋惜與哀悼之意。僅此而已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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